。他屏住呼吸，动作轻缓得如同触碰初生的蝶翼。

　　一点极细微的、几乎与焦炭融为一体的深褐色粉末，被他用指甲尖从指缝深处剔了出来。

　　他凑到鼻尖下，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。

　　那股被浓烈焦臭掩盖的、奇特的甜香，瞬间变得清晰无比。这香……甜腻得发齁，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燥烈，尾调隐隐透出点辛辣的腥气，绝非中原常见之物。

　　侯砚卿的目光掠过焦尸，投向水榭废墟。几根扭曲焦黑的粗大灯骨被武侯拖到岸边。他起身走过去，不顾那灼人的余温和刺鼻气味，俯身细看。大部分灯骨被烧得乌黑变形，但在其中一根靠近顶部、本该被火焰吞噬最彻底的主支架内侧，借着旁边火把跳跃的光，他看到了一处极细微的异样。

　　那并非普通的熔融凹陷。边缘过于规整，呈现一种奇特的螺旋状收缩纹理，像是被某种极其集中、瞬间爆发的、非自然蔓延的火焰，从内部精准地“咬”了一口，留下一个米粒大小、深陷的孔洞。周围的金属呈现出一种异于寻常火焰灼烧的青蓝色氧化光泽。

　　他伸出手指，在那螺旋状的熔痕边缘极其小心地刮擦了一下，指尖沾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黑色金属粉末。他捻了捻，又凑到鼻端。

　　除了金属燃烧后的铁腥，一丝极其微弱、却与他从霓裳娘子指缝里剔出的粉末完全一致的、那股甜腻燥烈又带辛辣腥气的异香，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。

　　侯砚卿慢慢直起身，青灰色的袍袖在混乱的风与光中轻轻拂动。远处，京兆府的人正大声吆喝着驱赶人群，宣布“意外失火”的结论。近处，那团焦黑蜷缩着，无声地控诉。甜腻与焦臭混杂的空气，沉甸甸地压下来。

　　他看着眼前这片依旧灯火璀璨、却已蒙上血色阴影的曲江池，看着那些惊魂未定、依旧茫然无措的面孔，看着水榭废墟上袅袅未散尽的、带着异香的青烟。

　　水面上，那盏七彩牡丹灯最后坠落的涟漪，似乎还在无声地荡漾。而水底深处，早已是暗流汹涌。

　　他拢了拢袖子，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粉末和金属碎屑，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。长安城华丽锦袍下，第一道狰狞的裂口，已在他眼前无声绽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