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碗茶的岁月

第五十三章:御风而行(11/11)

离京都避难。直到两家的议和成立之后才回到了隐居的宅邸。

  随即发现檐外似有远州之鹰飞巡,前久连夜搬了家。听说他后来一直隐匿在银阁寺,自称晩年别无所求,唯盼“远三凶徒”别找上门。前久是玩鹰老手,宗矩说他此后常望着檐外天空辨认哪些鹰可疑。宗矩是四位“大目付”之一,他们与我身后的正纯分工有细微差别,主要职责是监视诸侯藩主与朝廷及幕府大臣们的一举一动。多年以来掌管那些忍者斥候的,正是“目付之首”宗矩。所以即便是将军底下执掌政事的“老中”们或朝廷“大老”,也非常惧怕“大目付”。早年宗矩和正信、正纯父子他们就已经干这类勾当了,并没有等到江户时代才如此。所以前久寝食难安,也可想而知。

  由于我不肯原谅他,秀吉与家康皆表示无可奈何,前久又自感处境不妙,从银阁寺躲去了东福寺。

  或许他觉得别人不至于敢在那庙里动他。其实未免还是太想当然耳,真要动谁,躲进皇宫照样揪出来。后来我连万里小路充房都揪出来处以流刑,何况前久。他女儿生了皇上又如何呢?我们家孙儿的奶妈阿福一进宫“婉劝”,就直接让这个皇上退位了。

  不过我听说此寺还是很漂亮的,值得呼朋唤友来玩。毕竟这是京都五大寺院之一。我老家翁的亲家和寿桂尼的娘家人曾告诉我,嘉祯二年,我们家祖上那谁就已把这庙拿来充当家族的家庙,身为左大臣的他开了先例之后,家族的佛事多在此寺举行。约过了百年,摄政九条道家从东大寺和兴福寺两座名寺中各取一字为名,把我们家的这个庙命名为东福寺。

  东福寺是京都最大的禅寺,临济宗东福寺派的总院,其建筑体现了禅宗风格,赏秋时节往往红叶辉映。

  临济宗从中原传入我们这儿,何止盛极一时。临济宗属于禅宗之南宗五个主要流派之一,自洪州宗门下分出,在黄河以北的镇州滹沱河畔建临济院,弘倡“般若为本、以空摄有、空有相融”的禅宗新法。这种禅宗新法因义玄在临济院举一家宗风而大张天下,后世遂称之为“临济宗”,而正定临济寺也因之成为临济宗祖庭。

  唐代禅师临济义玄主张“以心印心,心心不异”,后世故有“心心相印”一说。义玄上承曹溪六祖惠能,历南岳怀让、马祖道一、百丈怀海、黄蘖希运的禅法,以其机锋凌厉,棒喝峻烈的禅风闻名于世。

  我们甲州那边的惠林寺住持绍喜就是临济宗高僧,本乃岐阜人,出身美浓名门土岐世家。

  信长令甲州攻伐军围寺堆薪,焚庙烧僧,绍喜口吟遗偈:“安禅不必须山水,灭却心头火自凉。”与门徒一百余人,端然圆寂大火中。其所咏之句原为唐末诗人杜荀鹤所作。全诗为:“三伏闭门披一衲,兼无松竹敞房廊。安禅何须劳山水,灭却心头火自凉。”

  我留意到这一天,前久与光秀目含泪花,并且彼此交换了一个旁人不易察觉的复杂眼神。

  后来我到前久藏身的东福寺赏叶之时,前久惊惶不已,毕竟心虚,就悄悄托人给我捎来他亲手书写的诗句:“安禅何须劳山水,灭却心头火自凉。”

  前久不愧是书法能人,青莲院流的字儿果然有一套。虽说匆促写就,却也章法不乱。我明白他捎这些字儿的意思,随手扔掉,环顾左右,说道:“这只是他抄来的唐诗,并不是绍喜临终所吟的遗偈。”

  我依然神情如常地在洗玉涧上的通天桥观叶赏秋,据闻前久听了捎字之人回禀后大惊失色,再要改而另写,自感已经赶不及了。他懊悔没有抄对,无法用为绍喜和甲州我们家那些人报仇为借口,去掩饰他那一贯险恶的心机,和他作下的不可告人之事。

  时为庆长十七年,这个从来心机叵测的老者担惊受怕了许久之后,葬身于京都的东福寺。

  其实我真的只是来观赏树叶,他多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