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章:人间无骨(4/11)
花宴之后不久秀吉去世,在丧期结束的次年,三丸儿改嫁给昭实做继室,进了公卿显贵家门的四年后辞世。
有句老话说:“眼看他宴宾朋,眼看他起高楼,眼看他楼塌了。”
我这一生当中,看过不少这样的情景。从很小的时候,在东海的骏府那边,看到了当时有“小京都”之称的这个地方之兴衰,也不过弹指一挥事。随着“东海巨人”的倒下,好景不再。
此后跟随我们家的老爷爷一度住进了信雄的岳父具教大人家里。老家翁摇着扇子当起了具教大人的军师,帮他打海盗。还学孔明七擒七纵孟获,替具教大人收服了景隆一伙。那时大概也能算是具教他们家最好的时光,因为此后他们就没有时光了。死人是没有时光的,自从十二岁的信雄傻笑着来当上门女婿之后,这一门都是死人。
不过我离开他们家的时候,还没看见信雄。即使许多年后,我仍然很难把信雄这样一个家伙跟具教大人全族的灭亡联想到一起。
我跟随老爷爷到了京都,又见识了大将军义辉和他们室町时代的惨淡收场。这之后,我随夫君返归大膳大夫家。夫君跟随信龙,在“风林火山”旗下度过他短暂一生中难得辉煌的时光。老家翁的第八子信龙是我们家的猛将,率领的是背后插有“风”字旗的先锋骑兵战队。夫君能跟着这样一支精锐,我能看出他的骄傲和自豪。
夫君他们在东海的骏河一带与三河兵交战,打来打去,辗转周旋四处,难得回趟家见面。至于我,多数时候被打发去信州,也是来来回回。这段奔劳忙碌的日子里,我几乎忘了曾经学过茶艺这码子事。后来夫君摔马负伤了,多数时候留守在甲州与骏河之间属于信龙交他看管的那一块地方,我从信州回来照料他。直到那不幸的一天终于到来,夫君战死,我落入三河兵的手上。
那个时候,胜利者通常会把我这样的年轻女眷收入房中。信长、秀吉、家康他们都是这样干的,即便我们家的大膳大夫信玄,他也这样干。比如他儿子四郎胜赖的妈妈“湖衣姬”,其实就是信玄这家伙抢来硬逼成为侧室的,不仅幽禁逼迫湖衣姬就范,他还杀害了湖衣姬的父亲,也就是胜赖的外公。我每次稍微一问到:“湖衣姬为什么不跟你一起住啊?”就被信玄这厮立刻罚去远山夫人祠堂那边扫树叶,并且吃斋。
其实湖衣姬早就“挂”了,我只是好奇她生前为什么被留在信州,而不是搬去甲州跟丈夫信玄住一起。后来胜赖当家,我实在忍不住就问:“当年你妈妈为什么留在信州那样早就郁郁而终啊?”胜赖二话不说,直接援引他爸爸以前的做法,请求我去远山夫人祠堂那边吃几天斋,顺便扫扫树叶。
于是扫着地不知不觉我就长大了。至少,我觉得我长大了。因为我在送别一个又一个亲人,这样不停地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心境,痛过了又痛的心情,使我觉得,长大了就是这样的。它的状态就是一层一层的痛,叠加在一起累积而成的样子。
然而被有乐拉来他们家,久违的快乐似乎又悄悄返回心里头。
尽管也不是滋味。不过听着那些家伙说话玩闹,我难免想起曾经听信州那边的人嘲笑说:“所谓‘清洲同盟’,无非就是一帮乡野村夫和流浪汉们厮混在一起拼凑成的‘逗乐团伙’,其中充满傻瓜、疯子,你也可以称他们为‘疯狂同盟’。记得前次我们跟随信友大人去谈亲事,就仿佛误进了疯人谷……”
身后一帮男女围着那小圆脸家伙边看边议论:“咦,成政怎么僵硬了这样久?”
一人推了推说:“他好像中招了!”
“我被人整蛊了,”小圆脸家伙说,“怀疑是光秀干的。”
“我干嘛要整你?”光秀啧然道,“你故意整蛊我才对。你给你女儿取我的名干什么?”
小圆脸家伙僵着脖子道:“秀吉他们说,‘光秀院’这个名字好听呀。我们一起围着我女儿喊‘光秀’,都觉得很开心……”
光秀懊恼道:“我认为‘秀吉’也好听。你怎么不给你女儿取名‘秀吉院’?”
秀吉拉着藤孝走到一边,纳闷道:“幸侃究竟被贞胜捏住了什么把柄,居然怕成这样?”
藤孝以扇遮嘴,低声说道:“刚才我瞅个隙儿,去台后悄悄问过了。贞胜说,幸侃在京都买地,瞒着他主家添置了好几处豪邸。其中有一些正在大兴土木的材料来得不明不白,他怕贞胜在义弘大人跟前提及此事,因而很忌惮。毕竟义弘不一般,你刚才没瞧见么?贞胜大人指出‘欺诈’之时,幸侃脸都灰了……”
秀吉笑道:“这讯息很重要啊,要搞他们九州,没有比获知幸侃在京都买地盖房出幺蛾子这事情更够劲儿的‘好料’。将来搞定义久他们,果然还须着落在幸侃这厮身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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